我的芳华: (一) 2018.2.17
-南空文工团报考记
电影芳华,轰动!
有许许多多的人问:“启亮,看过芳华吗?有何观感?”
我没有回应任何人。
芳华的剧照网上流出,仿佛就是我们文工团的剧照。
我的心儿,嘭嘭直跳。
芳华在文工团流逝,每个部队文工团人心中都有一部自己的“芳华”!
1969年中下旬,很少成为幸运儿的我,幸运了一次!
我的恩师戴金生,通过他们上海实验歌剧院(后更名上海歌剧院至今)的歌唱家迟振华老师,(外号迟胖)将我带进了一个场所:巨鹿路空军招待所。(我有专章记叙“我的恩师戴金生”。)
当时,部队文工团是没有公开招生的,尤其是南京空军。南京空军在华东地区及南京军区的地盘上,处境是十分微妙。这种微妙直到四人帮垮台。
秘密招生。
房间不大,光线偏暗,招生的人级别高档!
文化部长郝宝章、、大诗人宫玺、文工团赫赫有名的歌唱家-歌剧江姐的一线主演朱慧芬及她英俊的丈夫,还有闻名华东地区、军内秘密招生的王干事,等等。
我们大约6个人左右,可以这么说,我们这几个人是第二批文工团再建的第一批上海兵。
报考的人陆陆续续进来。
吴登国、马志敏、朱凤英、王惠坚,后来复考的还有李雯。李雯将涂上一笔,大长退,长发几乎到腰部,飘逸,走路一颠一颠,宛如专业芭蕾演员般甩出外八字,两眼虚拟向上,目不斜视,清高、冷漠。在那年代,我们都不好意思向她正视一眼,她是十分十分突出的。
大诗人宫玺,多次发出赞叹,诗人情怀难以抑制,在那个年代,这种赞美是不合时宜的,但是是恰如其分的。
当时,感觉做作,现在回想,李雯完全有资格添列文工团五大美人之一呀!
我和吴登国已经认识,由我的好朋友,我考试笙伴奏李隆庆介绍的。他是业余界首屈一指的笙的演奏家,后来被召入上海淮剧团乐队。为人中厚、真诚、义气。
吴登国拉板胡,他的板胡在当时就已经达到上海业余、乃至专业的最佳之一。目前,他是全国最著名的板胡演奏家之一,他的唱片销路很好,在港澳台极具影响力。
马志敏是弹琵琶的。他的爸爸是老一辈教授琵琶的翘楚,他的学生遍天下。关键是,他的爸爸马林生,是个躺在床上的不能动弹的人。唯有头脑清晰,思路广阔,就是用他的口,将你教会、教好、教成专业演奏家。上海敦煌乐器厂董事长水文彬就是他的学生,也是我们南空文工团第一批的乐队演奏员。
我第一次认识马志敏也是由李隆庆介绍的。我们是怀着高山仰止的心情去拜见马林生老师的。
马林生声音洪亮,热情,一股豪气直至现在,依然在我耳旁萦绕。
马志敏,现在是上海最高端的吉他演奏教授;博古通今,全国数一数二的堪舆大师,每天念经、打坐几个小时,据说上海几座最经典的高楼大夏都是由他亲自堪舆、排序、落定的。
吴登国、马志敏都是话不多的人,但是聪明异常,他们的考试都是一次过的。
朱凤英是海港剧组演唱“马洪亮”的主角朱文虎的妹妹。有没有去插队不是很清楚,专心习艺,长相朴实无华,内敛。
当时,朱文虎已经名扬国内外了。
王惠坚一首“看见你们格外亲”的演唱,声情并茂,宛如小天才般令我们吃惊,她才12岁左右,机灵、聪明。当场就被朱慧芬锁定。
我们几个人都参加了复试。
我的复试差一点点翻船,现在回想,一身冷汗。须知,我的考试将决定我的后半生呀!
否则,我将在皖南小三线绩溪的上海无线电七厂附属“东方红”厂里,起码度过15-20年。我在上无七厂小分队的时候,就已经在绩溪的“东方红”演出过几次,那里的环境和生活我已经领略。上无七厂小分队在当时的仪表局名气乓乓响。我在南空文工团的时候,还在绩溪的“东方红”演出过一次!当时的一把手已经是医生出身的女领导了。
让我惊出一身冷汗的事件发生在第二轮。
还是我们几个人,外加显然最后均未录取的我以后再也没有见过面的报考人。
其中,有一个也是吹笛子的。
他居然没有带笛子,他向我借笛子。
我丝毫没有犹豫,将笛子递给他。
应该说,他的演奏是不及我的。
但是,但是…...。
轮到我市场了。
我拿起笛子准备再度演奏:“欢乐的嫩江草原”的时候,突然,我发现笛膜松了。笛膜松紧对不同的演奏者来说效果是完全不同的。
“要命了!”管乐吹走者,一紧张,便会口干舌燥、口风变形。
我将我的笛膜帖妥的松紧度,是便于我音色及技巧的正常发挥。
但是,他在演奏前,将我的笛膜弄松、适应他的口风习惯。尽管他的演奏不及我。
但是,我一上口,便失去了驾驭的能力,好在这首戴金生老师特地为我定制的乐曲我已经非常娴熟,在极端困难中还是勉强演奏完毕。
身上已经虚汗淋淋。
完了,完了。
事后,戴金生老师将我痛骂一顿:“怎么可以将笛子借给别人?尤其在考试的时候!!考试可以不带乐器?!“
我至今感激戴金生老师,他为我挑选的“欢乐的嫩江草原”这首曲子,是北方尚存宝老师作曲、演奏、灌的唱片。此曲考试讨巧,一听,你便被吸引住,技巧不高,但是给人的感觉繁复、多变,好像难度极高的样子,特别是转调部分,慷慨、激越,陡然生出别开生面的意境,演奏起来带劲极了。
幸亏平日练得勤奋,尽管笛膜松弛了,还能勉强完成。
但是,和第一轮考试相比,差太多了。
据说是朱慧芬多了一句,再听一次吧。这是朱慧芬老师在我心中具有永远地位的恩典。
我第一次考试,都没敢正眼看一下朱慧芬,她特有的气质、风度、平实,是我们所有演员所不具备的。
演唱江姐,几代人直至目前的王丽,都罕见超越的。
在一群人中,她就是中心。
一句话,挽回了局面。
最后一轮考试,是在上海实验歌剧院的大排练厅。
那天,南空政治部主任胡立信亲临考场。
胡立信,少将军衔,因为犯了的错误,未能再上一级。他是纯粹的长征老红军,他是李德生的入党介绍人、老上级。李德生当时已经贵为中央政治局常委,毛泽东亲自点的将,9.13后贵为中央军委副主席,主管军内几乎所有大事。成为毛泽东最为相信的军内高官。
那一天,我的演奏没有问题,其它几位也依次通过。
李雯再度出场,那个范儿,是穿越时代的风头,我们静声不语。内心还是被一甩而飘逸的乌黑的长发的摇摆而不平。后来李雯和小盖的事情轰动文工团,我也是比较了解内情的人之一。我的芳华,有可能续写一节。
那天围观的人特别多,气氛热烈、有序。
那天,朱凤英的演唱最出彩,我首次感觉到家学渊源的优势-他们家是京剧世家,人才辈出,都是一流专业团体的翘楚,甚至于京胡演奏,也是全国数一数二的主胡,样板戏中的乐队核心。
接下来就是等待通知。
我是支内上海代训艺徒。随时准备去皖南绩溪“东方红”厂工作的,我是个命运偶然垂青的人,我是标准的老三届学生,没有上山下乡已经幸运。
等待是十分煎熬的。
记得是1970年4.24号,我和吴登国从李隆庆家里出来,在梧州路桥上静听中国首颗卫星在太空传来的“东方红”乐曲声的情景。
“好像音不太准?”
我说:“从太空传到地面,达到这个水平已经心满意足了。”
“我没有接到通知。”
“我也没有。”
我们两个当时都有工作,都是学徒工。
梧州路桥很狭窄,路也狭窄,而且混乱。
当时,有一个外号“三明”在虹口撑上面,他的太平斧,令所有的地痞流氓闻风丧胆。
据说,当时上海最大流氓“大姑子”也让他几分!
他居然爱听我的笛子演奏,当我在梧州路的朋友家举行“家庭音乐会”时,他围在其中,对我的笛子独奏连连叫好。令人闻风丧胆的流氓,个子一般,身材一般,毫无“英雄豪杰”的霸气。
以后,“三明”还约我在那个朋友家在演奏了几曲,我们几条弄堂的同辈人风闻,羡慕、佩服的不得了。
“接到通知一定打传呼”。
上海是全国传呼电话办的最早,也最发达的城市。 不几天,吴登国的传呼来了,我们的辛勤副团长将于第二天送他去南空。
可以想见我的焦虑、难熬之情。
戴金生老师、迟胖处也没有信息。
终于、终于,4月底,我的人事科科长及车间主任找我谈话,让我办理手续,让我“五一”可以在家休息待命了。
人事科长说,他们来了几次,认为支内工作也是非常重要的。办理政审的人后来找了武装部…..,所以。
不管了,终于放人,终于成功了。
我的梦想成功了,不仅仅完成了想成为一名专业乐手的梦想,而且是部队文工团的专业乐手,简直是一脚踏进青云里。多少个日日夜夜、酷暑、寒冬,在溧阳路、四平路口的三角花园的苦练啊!
我的芳华,我的梦!
我考入部队文工团,成为虹口区业余文艺爱好者的盛事,也成为虹口首位考入部队文工团的人、也是第一位在文革期间第一位考入专业剧团的人。
5.13号晚上,在我家举行了欢送我考入南空文工团的聚会,我的业余文艺爱好者、同学、戴金生老师、齐洪生老师都来了。一直闹到深夜。
更令我骄傲的是,我给全家带来了荣誉。
我的爸爸因为“历史问题”每周要到里委报道也因为我的当兵而自然平反,尤其每年的春节敲锣打鼓送喜报的层面,让我自尊心极强的爸爸喜笑颜开。
去不去里委报道只有几个人知道,敲锣打鼓送大红喜报可是惊动几条弄堂的啊!
这种无意的公开的平反,是我爸爸一生最大的安慰!!我至今记得他高风亮节的额头舒展的笑纹。
我们几个人,吴登国第一到南空,我是第二到南空,5.14号,由辛勤副团长接送。
我们的辛勤副团长个子很矮,但是,资历不浅,当时的军衔是大尉。他的专业是吹黑管的,但是他对圆号有着特别的偏爱。他还是当时的文化部长于会泳的入党介绍人,曾经上下铺的发小。
王惠坚因为近视眼而耽搁,差一点黄了。
李雯是最后到的南空。当然,基本上都是在1970年间聚齐。
我的芳华,有许多可以续写的东西。
我的芳华,那期8000多字的“我和盖文源”及“秋夜拜访战上海作者柳特部长”均可以添列其中。
当然,还有生动、被浪漫、更有些惊心动魄的事件有待以后再写,我的芳华,是不平静的,丰富多彩的!
(补:有资格记录南空文工团全部历史的人是丁立行。我希望他少拍照、少旅游,花两年时间打个草稿,最后让我们大家、尤其是王玉彬、王淑红两位空军大作家及熊丹戈顺一顺,最终以丁立行的名义出版。出版的费用由我发动捐助。
我认为,电影:“芳华”是远远不能和我们文工团的生活相比的。当然,我们不会叫“芳华”!)
2018.2.17.任启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