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宋杰 | 上海报道

（本文刊发于《中国经济周刊》2016年第29期）

上市交易了一年零八个月后，欣泰电气（300372.SZ）因涉嫌欺诈被中国证监会正式启动强制退市程序。深交所发布提示称，该公司股票*欣泰于7月12日复牌，将在复牌后三十个交易日期限届满后的次一交易日对其实施停牌，并按规定作出是否终止其股票上市的决定。因欺诈发行终止上市后不能恢复上市，且创业板没有重新上市的制度安排。

证监会退市程序完成后，欣泰电气将成为首家因欺诈发行而被“永久退市”的上市公司。欣泰电气被投资界聚焦的同时，更是连续上演了一出出短信诈骗、被当作新股申购、游资抄底等乌龙闹剧。

无视复牌后的逃命机会，依旧选择赌博投机。在段子手感叹“股市博傻者”何其多的同时，专家却表示，欣泰电气的造假早已露出端倪，企业估值的数据早已撕下了其伪装的面具。

13元股价恐将跌到1元内，私募创势翔亏损或超2亿

欣泰电气欺诈发行案终于尘埃落定。

对此，背负6亿元债务的欣泰电气董事长温德乙无奈对外界称，“这么多债务我肯定还不上”，公司退市后将进入破产程序。而踩中地雷的，有昔日私募冠军“创势翔”，还有上万名普通投资者。据市场人士的保守估计，欣泰电气复牌后，跌停板数量或不少于10个，20个也不是没有可能，13元的股价或将跌入1元以下。如此算来，昔日私募冠军创势翔投入的2.3亿资金，恐怕要亏损超2亿。

然而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欣泰复牌第一天即上演了一场冰火大战。一边是集合竞价超81万手卖单，另一边是全天成交量超过了4000万元。

哪些人在试图刀口舔血？哪些人勇于火中取栗？东方港湾董事长但斌在网络上爆料称，有券商的客户在7月12日收到短信称当天要申购新股300372，实为即将退市的欣泰电气，已经有不少人中招，同时，网上出现了一张类似内容的短信截图，似乎验证了但斌的说法。对此，当晚深交所、申万宏源等分别发布澄清公告。然而，这依然无法阻止“博傻”投机资金的热情。第二天开盘，依旧完成了3821万的成交量。7月14日，*欣泰的成交量依然有2456万元。

对此，不禁有人感叹，“原来不是错买，是真买啊！”从龙虎榜的情况来看，买入资金以游资为主，可能是试图重演此前博元投资（600656.SH）退市前的“末日狂欢”，也可能有一部分资金博的是重新上市，毕竟此前的ST凤凰（000520.SZ）上演的末日行情等给投资者带来了数倍的收益。

但是，根据深交所的规定，创业板是不可能重新上市的，而且欣泰电气很可能将启动破产程序，连公司本身都要消失了，又何谈重新上市呢？一些股民还要买入，这思路实在难以理解。

业内：财务作假早露端倪，估值被严重高估

“不是博傻，是真傻！”

“哇，这么赤裸裸的人口红利！”

“他们明显高估了围观群众的智商。”

“这才交易两天呢，还有28天，真是煎熬。”

针对这种非理性的赌博投机行为，段子手们纷纷出来捧场。一时间，各大论坛有关买入欣泰电气的讨论炸开了锅。

“作为即将退市的股，暂停交易后无法恢复交易，复牌第一天却依然有较大的成交量,这说明部分投资者还是有赌博投机的心理。若吸引不到跟风盘就相当于主动买套，很可能血本无归。”财经评论员宋清辉表示。

“而对于大部分投资者来说，关注欣泰电气事件的，更重要的意义是在于如何才能避免踩到类似欣泰电气这样的地雷。”知名私募基金经理、点掌财经创始人毛羽表示，小散们该如何提前预判一家公司的好坏，其实可以未卜先知。“从基本面分析的大数据看，欣泰电气的财务造假早露端倪。”

毛羽表示，类似欣泰电气这类公司的造假行为，大多是从利润造假开始。利润是投资者最为关注的财务指标，也是企业最会刻意包装的数据之一。不过，在包装利润的同时，一定会造成其他一些指标，比如应收账款等出现不合逻辑的异变。一般来说，为了做高利润，必然是要虚高收入的，这样就会导致应收账款等财务指标发生异变。因此，在财务上异常点过多的公司，投资者就要有所警惕，并且尽量远离。

“欣泰电气的异常点在于，该公司于2014年上市，上市之前的数据被包装得相当漂亮，而上市之后公司应收账款暴增，从近2亿元上涨到4亿元，到2015年中期更是上涨到了6个亿，在正常情况下，随着应收账款的暴增，营业收入一般也应该随之同步增长，但是欣泰电气的收入从2014年上市后不但没有增加，反而出现了明显的下降，这是非常反常的现象，进一步通过与同行业其他公司的对比，发现行业内其他公司的业绩并没有出现类似的情况，这就说明该公司财务数据的异动是个案，十分值得怀疑和警惕。”

毛羽进一步分析认为，欣泰电气的疑点之二，是估值。其估值被严重高估，高估了50%以上。但没有成长性支撑，从这个角度看，也是要警惕的。

兴业证券5.5亿元先行赔付，16名律师联署致函证监会主席

欺诈发行的欣泰电气被强制退市，保荐机构兴业证券(601377.SH)也随之启动了5.5亿元先行赔付基金，这也是证监会新股发行制度改革以来的首个券商先行赔付案例。在这次欣泰电气案中，兴业证券赔付专项基金的赔付对象标准为：自虚假陈述实施日起至揭露日或更正日之前买入欣泰电气股票的，且在揭露日或更正日及以后因卖出欣泰电气股票或者因持续持有的，扣除市场风险因素所致损失后存在亏损的。如何界定关键日期还有待最高人民法院确认。

上海天铭律师事务所副主任宋一欣向《中国经济周刊》记者介绍说，现在的先行赔付制度仍有改进之处。保荐人在制定、实施先行赔付方案与标准时，应当克服征求意见过程中公开透明程度不足的问题。根据以往两起案例即万福生科（300268.SZ）案与海联讯（300277.SZ）案的操作实践，建议在赔偿方案正式出台后的征求意见期内，应当加入由中国证监会或指定机构主持下的公开的听证会议程序，接受权益受损的中小投资者、中小投资者委托的证券维权律师申请参加听证，就保荐人制定的先行赔付方案及其标准进行质询与听证，听证会议可以设立专家组提供专业意见。最后，根据听证会议结果与其他征求意见反馈，由证监会等机构裁定通过修订后的赔付方式并实施。

7月11日，由宋一欣律师、上海华荣律师事务所许峰律师共同起草的，来自全国的16位长年从事证券维权的律师共同讨论并联署致函证监会主席刘士余、证监会主席助理黄炜。函件标题为《关于在欣泰电气欺诈发行先行赔付案过程中对赔付方案实施听证的建议函》以及附件《证券维权律师关于兴业证券先行赔付欣泰电气投资者初步方案的意见书》 （下称“意见书”）。

兴业证券是否接受听证，将是检验其诚意的试金石。记者获得的这份意见书提出，如果兴业证券先行赔付欣泰电气投资者的性质是和解，那他们双方和解完毕后，对于投资者损失没有得到全部赔偿的差额部分，投资者可否另行向其他法定的责任主体通过诉讼等形式主张需要明确；如果欣泰电气投资者领取赔偿款和解的条件是放弃诉讼权利，先行赔付方案应当明确并重点提示投资者，以免误导投资者，让投资者失去最大化保护自己合法权益的机会。

同时，这16位证券维权律师一致认为，兴业证券应该披露详细的投资者损失计算方法。“在虚假陈述证券民事赔偿案件实务当中，对于符合索赔条件的投资者，如果采用不同的损失计算方法，经常会得出不同的损失结果。当前的法律以及司法解释并没有对如何计算投资者的损失作出细化明确的规定，当前的损失计算方法包含了加权平均、持股成本等若干种，甚至有时候还需要考虑是否需要先进先出的问题。我们认为，在存在多种损失计算方法的情况下，应该采用投资者损失最大化的计算方法，以体现保荐人先行赔付制度的意义和宗旨。故我们建议兴业证券应该披露详细的投资者损失计算方法，并且说明这种方法是否对每个投资者都是最大化利益保护了。”

对于兴业证券提出的赔偿中要扣除市场风险的说法，目前争议也非常大。此前平安证券（00231.HK）先行赔付万福生科案，当时的赔付并没有扣除所谓的市场风险，因此兴业证券这次提出的市场风险扣除方案也是于法无据。“我觉得是系统风险不应当扣除！系统风险是整体性的经济金融的风险，而不是按照股价、指数来确定的风险。系统风险要不要扣除？我觉得不是它拿个方案出来就行了，是应该经过讨论，应该经过投资者的确认才做，不是单方面提供。当然最后还得看具体的实施方案，现在不好说，”宋一欣律师这样认为。

金融整肃之下，谁将是下一个欣泰电气？

A股沉浮26年，被称为“不死鸟”*ST博元，今年5月11日还是迎来了其在A股市场的最后一个交易日。其最终高开高走，以逆势上涨2.75%的结局告别A股。这个前身为“老八股”之一的公司，作为第一个在上海上市的外省市股票，曾标志着上海的证券交易打破行政区域的限制。去年3月26日，博元投资因涉嫌违规披露、不披露重要信息罪和伪造、变造金融票证罪，被中国证监会依法移送公安机关。

欣泰电气是继博元投资后，今年A股市场第二家退市的公司。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A股市场的一个显著特征就是“上市难，退市更难”。与*ST博元不同，在本次欣泰电气事件中，监管层的态度尤为强硬，上市公司直接被强制退市，相关中介机构和责任人也受到了高额的罚款处罚，可见监管层对金融市场整肃的重大决心。

回顾以往，财务造假在A股市场中屡见不鲜。卷入或涉嫌财务造假，如今已成A股上市公司一大痼疾。比较典型的有2007年上市的绿大地（002200.SZ），通过“虚增资产、虚增利润和虚增收入”的“三虚”手段成为国内绿化行业第一家上市公司，号称园林行业上市第一股，复权后股价曾一路飙升到81.05元。但在2010年东窗事发，因涉嫌信息披露违规被立案稽查，根据法院最终的判决结果，公司犯欺诈发行股票罪被判处罚金人民币400万元，公司多名高管被判处1～3年不等的有期徒刑，缓期执行，公司股价也一路大跌，半年跌幅超过75%。从判决结果看，虽然表面上轰轰烈烈，但实质上却并未起到真正的震慑作用，绿大地也在2014年成功卖壳给云投生态，与即将退市破产的欣泰电气相比天壤之别。

4年前因财务造假被曝光后，万福生科一度敲响退市警钟，后来靠变卖主业资产才艰难度过。而近期公布的业绩预告显示，如若万福生科今年下半年度继续亏损，公司股票将再次面临戴帽风险。

胜景山河（002525.SZ）曾因造假在上市前一天被中国证监会紧急叫停，成为中国证券史上第三家“募集资金到位，但IPO最终被否”的拟上市公司。

因财务造假倒在IPO前夜的，还有天丰节能。在2013年财务核查风暴下，抱着侥幸心理的天丰节能最终倒在了IPO门前，之后公司被监管层立案调查，令人惊叹的是，天丰节能《招股说明书》披露“母公司资产负债表中2011年12月31日货币资金余额为6549.95万元”的虚假记载，实际货币资金余额应为3549.95万元，为了掩盖上述差异，公司竟然伪造银行对账单。

回顾过去三年，《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调查发现，2015年涉财务造假上市公司达10家，2014年多达14家，2013年亦有11家，多涉及年报等遗漏、虚假记载。其中有华锐风电（601558.SH）、*ST云网（002306.SZ）虚构营业收入和虚增利润的“震动”，亦有被查出虚构利润最多的上市公司皖江物流（600575.SH），两年间累计虚增利润达4.9亿元，虚增收入超过91亿元。更有造假时间最长的荣安股份（000517.SZ），从1999年到2004年，年报财务数据虚假记载长达6年。不过，以上35家涉事公司仅一家被重罚近千万，被业内普遍认为违法成本太低。

再来看看近一年来，据不完全统计，有30家公司存在被监管层发布暂停上市风险提示公告。其中，上证主板有3家，深圳主板、中小板合计17家，而创业板公司中，有10家也相继发布了可能存在暂停上市风险的公告。

优胜劣汰是市场的基本功能之一，但长期以来，我国证券市场的退市比例严重偏低，一些垃圾股“死而不僵”，往往可以通过种种财务调节来规避退市标准，这一次，欣泰电气的被强制退市，成为A股市场第一家退市的创业板公司。作为欺诈退市第一股，它将成为A股历史铁案，揭示管理层严惩造假公司、整顿金融市场的决心，未来隐藏在A股中的造假公司，将逐一清理，无可遁形。

今年以来被警示存在暂停上市风险的30只股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