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维是谁?
熟悉解放战争四大战役之淮海战役的朋友们一定记得;抗日淞沪会战、武汉保卫战,特别是淞沪会战中的罗店之战的“血肉磨坊”,其英勇奋战,载入史册。
黄维,又是国家一级战犯,1975年最后一批特赦的战犯;“永动机”设计者的痴迷人,直至临终前几年他还要和两个均在物理上做出杰出贡献的子女讨论永动机的机理问题,可见其之可爱。
黄维兵团!!
黄埔一期,是方志敏安排,为陈赓大将军同班之同学也。每一个和他沾过边的无不都是赫赫有名之人。
我和黄维没有见过,怎么会和他的女儿见过面?
话头从随意翻阅手机APP“今日头条”之一的视频谈起。(有两个略有不同的今日头条。今日头条是个相当不错的获取知识的APP,其中仔细翻阅,可以得到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体育许许多多的较为有深度的文字、音频、视频。我从中获益匪浅。)
视频上,主持人赵凝正在对一个女士进行访谈。这是一档访谈类节目。
“我的爸爸黄维.....。”随意点击之下,我陡然听见,便我迅疾停手观看。
这位女士如果不说是黄维的女儿,我肯定是认不出来的,尽管我的脸部识别记忆能力极强,但是,我不可能认得出她。(我和老同学冯国治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见过,起码30年左右,在某一毫无相关的电梯内,我认出了他,他人高马大,我仰视之,并且叫出他的名字,他楞了好一会儿,我自报家门,他方才恍然大悟,即可见我脸部识别记忆能力盛强之一斑。当然,我又是个路盲。)
黄维的女儿黄慧南,1948年生。
黄维的妻子蔡若曙。(黄崇武的妻子蔡维琴。)
此时,回忆的大潮汹涌而来,撞开了我的记忆大门,如果不是这段APP,可能将永远封存致死。
文化大革命的非常岁月的非常图景,一幅幅在我眼前略过,定格在1966年的秋天。
抄家,你懂得。
但是,现在又有多少年轻人懂得,甚至包括50多岁的中年人?
抄家,绝非我的主动,我是以看客的身份参与,就是因为黄维两个字。
我67届,我有好多比我年级大的同学与我交往,有66届,还有高中部的同学。
66届,有个喜欢吹笛子的,名叫车觉民的,拜我为师,特别是他就住在嘉兴路桥沙泾路的储家隔壁。
储家,大户人家,我的回忆文章“怀念女高音蔡小梅”的长篇,对储家-文化、艺术之室外沙龙聚集地已经做了详细的描述。
我的第一位老师齐洪声,就是那里的常客,也因为齐洪声,储家的天井露天沙龙在虹口是出了名的。
车觉民(振谷可能认识的。),也就因为齐洪声经常出入、演奏,在储家地段引发的轰动而热爱上了笛子。(现在回想,仍然有一股说不出的美景历历闪过。)
他原来拜66届摔跤好手”把门板”周某为师,周某的笛子吹得不错,他有一根不知哪里弄来的的曲笛,质地极好。(他的摔跤是业余的,因为身材矮且结实,胸肌、腹肌令人咋舌。我们红旗中学高中的潘学义-可能记错,是上海轻量级摔跤冠军。)
后来他见“把门板”极认真地开始听我演奏了,他便投奔我而来。
我们关系极好,(毕业后,就再也没有看见过他。)什么事情都愿意和我说。
他吹笛子的时候,习惯于斜视微闭着眼睛。
秋天的那个晚上,较热,月儿高。
他告诉我,我们班要去黄崇武家里抄家,秘密行动,“去哇?”。
我没有搭腔,我那个时候痴迷练笛,到了疯狂地步。
我们弄堂里几个极有教养家庭的子女,互相以我为榜样,讲我勤奋,因为勤奋,掌握了自己的命运,摆脱了上山下乡的命运等等说法,至今我才听说。
“黄崇武,是黄埔军校的,国民党少校军衔呢。”
“那又怎么样?”
“伊是黄维的连襟!”
“赫赫有名的黄维兵团的黄维?”
“就是伊,淮海大战成为国民党一级战俘关押。”
人是有好奇心的,加上这么大名气,去去又哪能!?
他家住在敏德坊。
我们几乎是闯进去的。
那个时候,哪里来的温良恭俭让?
我特地问同班同学张丽萍,(毕业后返校担任公职。)蔡老师叫什么名字,是有些原因的。
一进门,只见家中三口人。
黄崇武毕恭毕敬地站着,极具军人气质,形象很好,儒雅,不卑不亢。
蔡维琴蔡老师靠在床上。
蔡老师略显老些,憔悴,头发有些凌乱地半遮着脸。
具有典型知识分子的气质,有教养,尊严有尽失的感觉,但是不失自爱的表情令人唏嘘。
可以感觉她年轻时的容貌,以及隐约感知她的出生背景带给她的做派,以及面对这种屈辱时的无奈、无助与愤怒,但又都必须在恐惧的压抑中压抑住的苦痛。
人格、清高、尊严,此时此地一扫而空。
我特别注意到她,恻隐之心,使我至今难忘。
我特别问了她的名字,蔡维琴。
她给我留下了令人刺激的印象,至今一旦回忆起,文革的罪孽无论怎么擦洗,也弄不干净的。
一边,我文中的真正主角,其实非常不起眼,不算难看,很难说漂亮,个子中等偏上。年纪比我大些,车觉民轻轻地告诉我,“她是黄维的女儿,高中生,由黄崇武夫妇抚养。”
我唯一记得的事情是,她在笑。
她没有多的动作,侧坐一边,极偶然起身走动一下。
她怎么会在这样的情境中笑。
是强颜欢笑还是苦恼人的笑?
亦或是嘲讽地微笑。
都不是。
好像这一切发生在眼前的事情是与她没有关系似的。
我至今记忆中留下的印象就是笑,有置身事外的感觉。
蔡维琴,一个普通的红旗中学老师的名字。
那个深秋的晚上,还留下了黄维女儿的笑。
但是,在赵凝主持下的黄维的女儿,是严肃的、端庄的,语速缓慢,谈到她的爸爸黄维特赦后的十四年生活,她显得略有激动,黄维非常想到台湾去,会会他的老战友,老部下,所有的礼品都买好了我,他是那么想过去,甚至想到蒋介石、陈诚的墓地去凭吊。但是,过于激动引发的心脏病使他一切的美好归零。(当时,特赦的国民党将领,赴美、去台湾,领导层是不阻拦的,凡愿意出国、到台湾都是支持的,尽量提供一切方便。)
但是,后来却在遗憾中去世了,带着无尽的遗憾去到了天堂。
那次抄家是文明的,不野蛮的,就是有一点幺唔赫落的样子。
这是我比较欣慰的事情。
我也就抄过这么一次家;而我的家却被超过一次,以后再论,令人唏嘘啊。
一个时代、何止一个时代,就这么过去了。
后来,我在虹口政协的门口看见过两次黄崇武,他依然硬朗、挺拔,自我感觉很好,他的声音好听,略带磁性,他说他在政协工作,也是黄埔校友会的组织者等等,生活是充实的。
我当时没有顺便问一下蔡老师可好,令人遗憾。
看着他的背影,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沧桑感。
被时代大洪流席卷的芸芸众生,是多么多么地渺小;但是被卷入其中的活生生的个体,他本身就是这个洪流的缩影,短暂的一生,却只有一次过的一生的所有美好、向往、幻想、追求、爱,就这么烟消云散了,无人记住,就这样被卷走了。
我见过黄维的女儿。
仅此一幕。
其它的文章中,都没有以上的场景。
我写下了她。
可能,不会有人或她本人记写自己曾经生活在黄崇武、蔡维琴夫妇的日子,我的侧写,仅仅是一个画面,而且是不够清晰的画面而已。
我留下了以上的文字,也算对自己红旗中学时代的一次告白、告别。
如果有人看到车觉民,告诉他一下,我想念他的。
2020.2.18.与冠状病毒决战中记写。任启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