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电影“小芳”的故事。
1993年,一首流行歌曲“小芳”瞬间传遍中华大地,如此震撼人心是出乎绝大多数人的意料之外的。
几乎一夜走红,全城传唱,简单的吉他伴奏,李春波随意随性、漫不经心地演唱,在并没有多少激情的演唱过程中,却赚得了万万千千个知青以及旁及到与知情有着关联的一大族人的强烈无比的共鸣和眼泪。
知青,一个牵动中华大地几乎每一家庭的运动,在1993年的6月,在吉他简单的伴奏声中的拨动掀起的巨浪,掀动了亿万人的心弦震颤。
我被感动,是可想而知的。
知青-上山下乡运动,除了我的亲人同样被卷入其中,也聚焦了我的青春关注和痴迷。
一首歌曲的流行、瞬间流行、顷刻爆发式的流行,是有道理的,这种痛点绝非人为预制所能得到的;绝非苦思冥想、技术技巧和灵感所能得到。
电影艺术、歌曲、器乐创作,甚至绘画,它的奥秘无人能够参透;即使是阿尔法狗,也无法涵盖竭泽。
这就是艺术的不确定性之确定性的魅力之所在。
耳目一新,是历史的眷顾,上帝之手的意外。
偶然性、机遇巧合、时代痛点、旋律陌生化的耳熟能详化之缺一不可的结合。
我爱流行歌曲“小芳”!
(与小芳同样引发巨大轰动的歌曲:”时间都去哪儿啦。”的奥秘也就在此。)
听说,小芳要拍电影了,那是1993年底,94年初。(好像。)
我翻开杂志“电影故事”,浏览了一下准备拍摄的故事梗概,我噘倒,怎么可以这么拍?!
我多少次幻想过把小芳拍成电影会是怎么样的呈现,未曾有过这么俗套的闪念。
我知道,我没有这个机会、实力和能力。
但是,我多么希望有人、有能力的导演将其搬上银幕。
可以不拍,但是,不能糟蹋!
待拍的小芳,故事梗概如下:
那个”负心汉”离开插队的地方,回到上海,结婚后很不幸福,多次纠结后,离婚;准备重回故地寻找内心无法忘怀的小芳,寻找昔日的温情。
但是,小芳已经成为老板,与记忆中的那个妩媚、动人、朴实善解人意的姑娘反差太大,失落、痛苦......。
我知道导演是江海洋-上海滩知名导演,我也知道江海洋是崔杰的好朋友。
崔杰,著名老演员乔奇的女婿,潜力极大的年轻演员,本人勤奋努力,当然,没有遇到好的时代。
他的声音、台词,是我的好战友、著名译制片配音演员盖文源经常向我翘大拇指的。
我认识崔杰,是在虹口辽宁路,上广音像资料馆的配音大厅。
认识崔杰,是盖文源当面给我介绍,并且一再认定我是他-文源的铁哥们,有一段时间,盖文源几乎天天在此接手“野路子”的配音任务,赚取外快。
他没有事情,就邀请我去配音大厅观摩。(沿着嘉兴路桥蜿蜒的辽宁路音像资料馆,距离我家很近,走路15分钟左右。)
走穴,这在当时是是十分时新,也是广播文化体制改革半生不熟时的现状之一。
都是北方人,崔杰与盖文源很快成了好朋友,崔杰原是南京前线歌舞团演员,与我们南空文工团渊源颇深。
几次接触,我觉得崔杰人很稳重,业务突出,特别是声音,我对声音特别敏感,我们南空文工团北方人多,声音好的特别多,但是盖文源理所当然首屈一指的。
目前依然活跃在声乐教育界的我的战友宋福来的声音也是顶呱呱的,他的声音、声线完全可以和廖昌永媲美,仅仅是运气高下。(当然,受教周小燕麾下也是命运的垂顾。)
那几次,乔奇的女儿徐东丁-崔杰的爱人也在,她是上海译制片厂的演员。
她低调文静,不多参与我们的闲聊,在一旁候场。
我先和盖文源通了个气,因为崔杰和江海洋是哥们,关系极好。
盖文源说不用繁琐,直接和崔杰说吧。
崔杰二话不说,将导演江海洋的对话推给了我。
接通了江海洋导演的电话,我极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后,就对准备拍摄的电影小芳做了否定式的讲话,语气十分肯定、有毋庸置疑的感觉。
“这样的脚本拍摄是浪费的,浪费了那么好的题材的。那么好的一首歌。”
“怎么说?”
“故事没有新意,俗套了。”
“我认为还是有时代气息的?!”
“我不认为,以为小芳最后通过努力当上老版就是时代气息吗?”
“那么,你以为怎么比较好?”
我沉吟了片刻,一时也不知道用怎么样的语言来阐述。
“说吧,随便聊聊吗。”
“我想,我的考虑是极不成熟的,瞎讲讲。当时主人公之所以与小芳有过那么强烈的爱与性的关系,起码是非同寻常贫穷和时代造成的,这个背景是看不到前途的焦虑、困境、绝望造成的。
小芳那双闪亮的大眼睛、她的美与朴实以及异性对主人公的冲击和抚慰也是他冲动不可遏制的原因。
爱与死,是永恒的题材,上山下乡运动没有到死的地步,但是死-在那个时代就是绝望、无望,前途一片黑暗的代名词。
回城潮,回上海,这股潮流席卷了一切,荡涤了上山下乡仅存的一丝丝的脉脉温情,这股力量太疯狂了。
离开小芳,虽然留有眷恋,但是相比摆脱困境与绝望之地的焦虑,这又能算得了什么?
为爱而死、为爱抛弃一切,是及其罕见的。
男主人公回到上海,开始创业,一帆风顺,企业一步步强大起来,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事业步步走向衰退之际,社会转型、改革阵痛,公司步入衰退。
此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个下属-一个长相颇似小芳的办事员隐约进入眼帘。
她的善解人意、一双闪闪发亮、充满无邪的眼睛深深唤起了什么,无论身高、体态,是那么似曾相识。
也就在此时,企业濒临破产了,银行催款、断供、客户讨债,单位工资发不出,困境、绝望、焦虑,这种场面甚至 远超插队时的境地;农村插队,本来就是贫瘠、一贫如洗,而现在是风光无限后的跌落谷底,此时的贫困是在饱尝了丰硕甘甜后的干涸、贫瘠,这种陷入贫瘠的苦痛远远超过插队的一贫如洗。
为了躲债,唯有“小芳”紧随左右,不惜遭受凌辱。
在主人公眼里,时时浮现、闪回过往那个美丽、多情的小芳,身边,这个酷似小芳的美丽姑娘难道是上帝派来的“天使”吗?
与目前的“小芳”,宛如当时的那个场景,再度陷入激情澎湃、失去理智的性的冲动与肉体的交融中。
看不到前途的焦虑、困境、绝望造成的?!
异性抚慰的巨大释放感和对窘境的短暂的摆脱感与道德传统的负罪感的冲突、特别是年龄、两代人、人的落差的负罪感。
一声荡魂摄魄的呼喊声“小芳-”,仿佛回到几十年前的那个熟悉的声音,是谁?是她?
(这个场面设定在一个宽广的时空里,)
主人公侧耳回头,循声而去......。
那个年轻的酷似小芳的下属、睁大了眼睛转向了背影覆盖着的、敞开的大门,谁在呼唤......!
交响乐的超级震撼的大全奏的和声织体与男女大合唱的亨鸣声与交响乐浑然汇合成一体,从最强音开始逐渐变弱、再弱、直至几乎静声.....。
吉他声声轻奏起,李春波的“小芳”缓缓唱响。
交响乐合着男女生大合唱的丰厚亨鸣的织体存托。
字母缓缓拉起......。”
话筒后面的江海洋无声许久。
“启亮,本子已经定稿,杭州浙江电影制片厂拍摄的的款项已经到位。”
江海洋无奈的回答到。
我手握话筒,依然沉浸在我的粗糙、凌乱的叙述中.....。
我的构想是粗糙的、需要费尽心力、运用电影的语言以及具有生活化的合理性方能实现的,其中一定是个艰苦的过程,完全可能也是个失败的产物,而且想要将我以上叙述的故事化成电影情节,用电影固有的语言来完成,其细节、场面.....即使是实现了,也未必好到那里去。但,是有冲击力,有人性弱点的不可遏制的无奈、不可避免性或即使是避免,也包含了内心的冲突、欲望的无休.....。
两段爱的失控,两个时代的两代人的爱与肉体的交融......。
相似的身材、相似的一双明亮、深沉的大眼睛。
要填补其中的时空,必须要有故事、生活的加入,而且这种故事、生活是要有独特个性的,这本身就是难上加难的工作和创造性。
冲击力,人性弱点、弱点之无法抑制难以自拔而有重蹈覆辙的循环,毕竟是有一定深度的。
电影“小芳的故事”拍成后,几乎无人问津。
有人看的,但是,口碑平平。
这么好的题材,就这样浪费。
好的题材,若不经严苛的锻造,和深入其内的挖掘,即使是时髦的、符合潮流的,也未必成功。
即使是平庸,结构的对位、奇特和支撑点,是依然能够得到一定程度的流传。
好的导演,拿到的是庸常之作,巧媳妇也是难为无米之炊的,在电影界时常发生。
江海洋,绝对不是平庸的导演,有思想、有艺术见地,但是,本子的平庸以及预算拨款压力,致使他只能成为平庸之作的奴隶。
写到此,李春波吉他自弹自唱的舒缓、以及他的漫不经心的随意的歌唱,依然在我的心中泛起阵阵波澜,多么美好的歌曲,多么美好、令人同情的美丽姑娘小芳啊。
小芳,一个中国女子朴实、美好、超级、楚楚动人的形象,永存。
这段往事,耿耿于怀。
我们战友中杰出的代表人物盖文源(有缺陷、瑕不掩瑜。),2013年6.7号离开了人世,我写了两篇关于他的文章,写作这篇短文,眼前依然时时浮现他的音容笑貌,恍惚中突然间,他又提着一个硕大无比的棕色公文包敲开我的家门,在沙发上落座,沙发塌陷一块的沉重。
崔杰,再也没有联系,不知近来可好,偶然在电视上看到,一如既往的幽默和沉稳。
江海洋,也没有再联系。
好的东西,一定需要沉淀,1993年开始流行的“小芳”,未经时间的沉淀,也未经深沉思考,1993年末1994年左右就出稿本,仓促上马,也是其失败的原因之一。
只是小芳,始终像抹不去的彩虹,时不时浮现在我的心扉,令人遗憾,终生遗憾。
小芳,未能在银幕上再现歌中给出的无比想象空间的动人形象,特别是借着李春波的歌声,一代一代相传下去,用来感动我们的记忆世世代代,是极大的遗憾。
上山下乡运动,留给了我们“小芳”;但是子子孙孙流传下去的应该是我们民族-特别是众多的、广袤农村深厚的文化底蕴哺育、滋养而渐被淡忘了的中国女性的博大沉郁略带苦痛、心酸苦楚的形象,这种失去,是再难找回的,特别是在当下的影视作品中。(这些,在日本电影里,我们依稀尚可窥伺到那时时闪烁着传统东方女性-中国传统女子的某些风貌与特质的,比如日本电影:“海街日记”。)
小芳,我爱你。
2020.4.18.写于疫情宅在家中。10.4号.任启亮。